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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辉|那城 那年 那些事(一)

特别约稿 南湖雅集 2020-08-31


  1  

 

母亲一共生下八个孩子,成活三男三女我排末位,生我之时已是四十八岁没有半滴奶水。情急之下用木勺盛下米汤送到小儿嘴边,只听嗞啦声响一口干尽止住了哭闹。以后母亲用泡漲的大米在石臼中捣成米浆滤去粗粒煮成上好的米糊。粗粒残渣加糖油煎做成如同现在的"旺旺饼”,三个姐姐争先抢食。母亲很公平,规定谁捣米浆谁吃大块。父母担心小儿营养不足在雨台山刁家奶场购买牛奶,那是专供同济医院洋人的稀窂物,小儿不食。母亲找来刚生完孩子奶水充盈涱得生痛的婆娘,奶子塞入小儿口中也不食,且有呕吐状,从此米糊喂养我一天天長大。

         正值夏季,父母把我放在店铺街沿的竹制摇篮中,一边做着手上的针线活一边照顾小儿的吃喝。小小肚肠一个时辰就要吃下一碗米糊,滤去有用之物尿水能喷洒到四米宽小街的半边街,省下了尿布。路过我家去医院上班的护士姐姐总要逗弄一番,有次竟被喷了一脸的童子尿,从此小心逗弄不敢造次。


         稍大时,母亲和邻居大妈告诉我儿时往事,我的回答是一无所知不曾记得,引来大人们一阵哄笑。


  2  

 

         小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记事?这是为人父母饶有兴趣的问题,闲时看过一些书也不得要领,猛一顿悟自己最早的记忆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回想七八岁之前总有两个挥之不去的梦魇,问过大姐一个是我差点淹死,二是走失了大半天。两件遭遇均发生在釜溪河,那时我三至四岁。

 

         骑坳井小街尽头左侧,有条石板小路顺坡下行不到一公里便来到釜溪河上桥河段,悠悠流淌的河水清澈见底,是方圆几里人家吃水用水和洗衣的地方。在没有自来水的年代,小街人家都备有水桶和储水大缸,家中男人和長大的孩子紧走慢走半个多小时便可从河中挑回七八十斤一担水。小街每天行走着两个挑水卖水的壮汉,担水桶比普通人家大很多能盛一百二三十斤水。弯弯上翘的扁担在壮汉油亮的双肩上左来右去,水桶上下发出嗄吱嗄吱的声响十分惹人注目。一担水五分钱,用水人家随叫随到十分方便。遇用水人家制作豆腐豆花指定要天花井的水,那是一个废弃采石场从石缝中涌出的一股泉水,制作豆花量多色白口感好。虽说取水路程稍远釜溪河,壮汉不加钱不加价,但事后不忘回访用水人家。"豆花咋样?泉眼上方取的水新鲜更干净,包好”!眼见豆花确实好,用水人家拿出水钱外加一碗豆花递在壮汉手中,两廂皆大欢喜。

          小街各家各户洗衣是一定要去釜溪河,在家洗衣简直就是烧钱。上桥河段两岸浅水区,有大大小小的石块露出水面是洗衣的好地方。那个时候人们称肥皂"洋碱″,带香味的称香皂,都是稀罕物一般人家用不起。土生土長的"皂桷″和"油籽儿″剝开表皮有膏状油样物,遇水在衣物、人身、头发上挫揉便有泡沫,散发出特殊芳香。讲究人家则先熬制成如同现今使用的洗涤液更加方便快捷。挫揉过的衣物泡沫顺河水流去,然后用洗衣棒在水面的石块上反复捶打清冼。小河两岸洗衣棒发出的嘭嘭声此起彼伏迴荡在河道上空。

 

         母亲十分精明,一角钱甩在大姐手中,全家待洗的衣物就由三个姐姐承担,既不耽误手上的针钱活又照看了成衣铺的生意。三个姐姐似乎十分乐意这份差使,一般是洗完衣物后,用一角钱可以在河滩上买到两碗凉粉或凉面,或一碗凉粉一个锅盔,三个姐姐分而食之。我能吃到不带辣椒的几条凉粉或是一小块锅盔,洗衣的劳累被不可多得的美味驱散,大家期待着下一次洗衣。

          我的一个梦魇就发生在一次洗衣。和往常一样三个姐姐忙着洗衣,我在河水上游十来米的河滩乱石堆捉蝌蚪,看小水潭中的小鱼游来游去。冥冥之中似乎自已变成了一条鱼在水中顺流而下,眼晴上方波光粼粼,听得见流水冲撞石块的声音……突然听见一声惊呼,大姐一把抓住在水面上一簇头发把我提出河水。幸好在水中淹没时间不長,我吐出几口河水后象没事人一样。三个姐姐吓得不轻,在河滩上吃过凉粉大姐吩咐这个事不准告诉母亲和家人。我不知道三个姐姐在说些什么,只记得自已变成了一条鱼在水中游过。

 

         釜溪河上桥桥面过人,桥下水中过船。船要过闸,船夫用竹㰏停在闸口顺势跃上桥面,拉动两根粗大的麻绳吊起闸门扣好绳,再一跃上船抽起竹槁撑船过闸。船过,放下木栅闸门左右两岸行人便可在桥面通行。

         我的另一个梦魇就是一次鬼使神差的独自踏上了木条闸门,看着桥下河水惧怕从木条缝隙中掉下河去,一步步移过桥面一路哭喊着娘叫着姐,止步在郭家坳小街上一家成衣铺门前,这是我熟悉的环境。老裁缝一双眼睛在老花镜后看我,老板娘搬出一个小竹櫈抱我坐稳又到对面商铺拿来一张饼。"屁大小孩能走多远,肯定是附近人家小孩走丢了,不出半天会有人找来"。老裁缝说。果然母亲和大姐找到了我,见到母亲我伤心地哭了,手上还拿着半张餅。母亲千恩万谢拿出一元钱递在老板娘手中作酬谢。回家的路上我爬在大姐后背朦胧要睡,听大姐对母亲说,一元钱要买许多凉粉和锅盔啊!母亲回答说"你弟真走丢了,就不是一元钱的事了″。

 

         美丽的釜溪河是我们一群街娃去得最多的地方。夏天来到河边沙滩脱下短裤用一块卵石压住,赤裸裸地跃入河里。那时的河水清澈见底,我们在水底睁眼搜寻好看的石头和漂亮的贝壳。有成群的小鱼在眼前游过,抓是抓不住的,和它们一道在水中潜游兴趣盎然。沙滩背面的山坡上是自贡市造船厂,岸边停有七八条类似鲁迅先生笔下的乌蓬船和几只小得多的捕鱼船,这是我们打水仗和捉迷藏的好地方。

        一天,我在浅水区冒出水面立在一条打鱼船傍,看见一位年轻的妈妈正在宰杀几条鱼。就在船梆上手起刀落,魚头和鱼腸掉下船来沉入水中,又顺手把鱼放入架在船头的铁锅里,灶下燃有木柴哔叭作响。年轻妈妈身后坐着一位梳双辫的小姑娘正冲我在自已小脸上划"羞羞",我才发现自己光着屁股立在人前水中,慌忙蹲下游去。不知过了多久我又在小船傍露出了半个身子好奇地望着船上一家三口。男人喝着酒吃着鱼,年轻妈妈用竹筷夹了一块鱼肉送到我嘴边,不由自主地我張口接住,看见小姑娘和她爸爸冲我发笑。

 

        第二天我们一群人又来到河边沙滩上,我起眼搜寻小鱼船停靠过的水面,回味着那块鱼肉的味道,年轻妈妈和小姑娘的笑脸许多时候在我眼前时隐时现。

 

        一群街娃在釜溪河边一天天長大,一个个都成为了游泳好手。我们用橡皮筋把裤子捆扎在头顶,从上桥下水出发向張家沱游去,在十字口或沙湾的河滩上岸。秋天转凉衣物太多,便有一人负责抱走所有人的衣物在上岸处等候,一次一轮回。

 

         有时我们会在王爷庙下的河滩上岸,那里是自贡城区游泳高手竞技的地方,不时看见有人从两三层楼高处的石坎上飞跃跌入水中溅起阵阵浪花。那里水深不见底,我等十来岁的小孩技不如人,只在一旁观望。远看河滩对面复台山下停靠着几条乌篷船,岸边石崖上刻有"还我河山"几个大字;近看有三三两两女人穿着花花绿绿的泳装,这在小城难得一见。她们可能是游泳高手们的女朋友,津津有味地议论着跳水者的表演,却很少下到水中,只是坐在石块上泡脚戏水。

 

        悠悠流淌的釜溪河伴随了我们的成長,儿时少年往事多半留在母亲河的山水间。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河水不再清澈,在水下睁眼只能朦胧看到河底的卵石,河水象老人的脚步蹒跚流过,河中见不到一只船,河边再也没有人洗衣洗菜。釜溪河失去了昔日的秀丽和光彩。

(未完待续)


题图、插图: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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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辉 ——

自贡人,1969年在攀枝花市参加工作,2009年在攀枝花钢铁集团公司机关退休,现居攀枝花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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